• 漂泊者与领航员

新的领航员，或许现在称他为荒川之主更合适。荒川将船不紧不慢的开出了危险海域，并十分熟练地使用了罗盘和地图，重新规划了他们回程的航线。

现在正值风季，回去的路程算不上漫长。这还要多感谢那场大灾变，让他们在十二月份还能吹到如此温暖的海风。

荒川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把舵交给了犬神，自己则走到那面缝补得惨不忍睹的船帆下面坐着。而大天狗一直在看他，他看着这人等待阳光的角度变得愈来愈大，直到船帆下面形成大片的阴影，才将自己的破帽子、围巾以及手套摘了下来。

重重遮盖下，是一张让人无法轻易移开目光的面孔。虽然皮肤已经变异成海洋生物般的深色，仍不能掩盖男人五官轮廓的优秀，英俊如同大天狗曾经看过的黄金时代的海报上那些被称为“演员”的人。只是荒川此时看起来有些缺水，颧骨边甚至都有了干裂的细小血口。

大天狗从萤草那里要了一针鬼火，本着关心组员的心态走到荒川身边，将那泛着光泽的针管递了过去。

“今天辛苦你了，补充下体力吧。”大天狗选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四平八稳的坐了下来。

荒川轻轻摇了摇头，一言不发的将那针管推了回去。大天狗也就不再穷客气，抬手熟练地把针头刺进了大腿外侧，将一管液体缓缓了推了进去，顿时他隐隐作痛的头和酸疼的翅膀都得到了缓解。

“萤草那还有两支，如果需要，请不要客气。”大天狗再次补充道。

小姑娘听了这话不依不饶的反驳：“组长你就是假大方，自己先打一针再来分我们的。”犬神听了萤草的话也跟着嗯哼了一声，以表示附和。大天狗第无数次头痛自己的两个组员不给上司留面子这个臭毛病，倒是荒川开口替他解了围：“我更爱吃普通人的食物，那东西你们留着用吧。”

这样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三个人都对这位新领航员充满了好奇，萤草仗着身为全队唯一女孩子的地位率先发难问道：“荒川呀，你多大了？结婚了么？”

荒川被这个角度刁钻的问题问得一愣，大天狗心想果然如此，萤草在陆上没事最喜欢干的就是听广播里的阿姨读黄金时代流传下来的家庭伦理小说，平时张口闭口都是慈母一般的口气，荒川冷不丁的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此关怀，顿时无法掌握自己的措辞了。

“……大概跟你父亲差不多大。”半晌之后荒川回了一句。

萤草失望的摇头：“这样啊，那就不好给你介绍对象了……”

犬神又火上浇油：“荒川兄，没事，我们组里都是未婚，不要难过。”

大天狗神色复杂的看了荒川一眼，却发现这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不耐烦，相反眼里还带着点不太明显的笑意。他还是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对荒川说：“他们两个人来疯，不要介意。”荒川摇了摇头，继而站起身来向船尾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沉到海平面之下了，下玄月冷色的光辉朦朦胧胧的照亮这个一望无际的世界，萤草蹦蹦跳跳地点燃了船上的几盏汽灯，使得原本有些破旧的小船变得温暖起来。大天狗不自觉地从帆底下往船尾看，隐约可以看到荒川正用犬神平时钓鱼的破铝桶打了海水，从头到脚的浇下来，大天狗这才想起来这人大概跟所有领航员一样：怕晒并且喜欢呆在水里。

领航员是一个小组最特殊的成员，通常负责物资的打捞和航线的制定，因此人选多是海洋生物方向的变异，本身大多依赖水源且在陆上身体很差。白塔多把他们当做非战斗人员训练，不过这样的培养方向也造成了很多刚从白塔出来的年轻人根本不会战斗，比如他们的上一个领航员，一个评级勉勉强强挂上SR的小子。大天狗想到这，突然发现一个自己一直忽略的事情。

他径直向船尾走去，荒川冲洗的声音盖过了大天狗的脚步声，直到近的让他足以看清荒川之后，大天狗才发现：对方并没有穿衣服，正赤裸着身体风干身上的海水。大天狗的翅膀比脑子反应快，刷的一声就死死的挡在了脸前面，年轻人道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显得闷闷的。

直到荒川说了没关系之后，大天狗才把自己的翅膀收回去，手足无措之下全然忘记自己是可以直接闭眼的。

男人系好旧衬衣的带子，面色微霁，问：“有事？”

大天狗想起自己的目的，清了清嗓子说：“荒川之主这个代号应该是SSR级别，理论上不会作为后备人员重新派遣，你之前的小组呢？”

荒川弯腰将犬神的宝贝破桶放好，答道：“我之前没有小组。”男人站直了腰，面对着大天狗将自己的衬衫下摆掀起来一角，在那小腹线条开始向下延伸的地方，纹着一枚勾玉样的图案。

“我是个‘漂泊者’，一个周之前刚刚开始服役，所以一把年纪只有一星。”荒川见大天狗看到了自己的纹身，便将衣服又放了回去。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大天狗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向荒川道歉，然而对方又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道：“我是自愿回来的，不是被白塔抓住的。”

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荒川超乎寻常的战力。大天狗没有再接着问下去，只是在心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想着这个不一般的领航员从前的故事，他一个人在这茫茫无际的汪洋上漂泊了多久，十年或者二十年吧。他也许曾经有过家人，甚至可能还有过孩子，但他现在既然来加入白塔，就意味着那些都已经没有了……

“组长快看！荧光海漂过来了！”萤草在船头大叫。

一大片细小的荧光生物从船舷左侧漂了过来，缓慢的将他们的船包裹在月白色的光芒之中，荧光有规律的一亮一灭，应和着天际猎户座的光辉。

小姑娘兴奋的东跑跑西看看，犬神拿起挂在桅杆上的空瓶子趁机捉了起来。大天狗也被这难得一见的景象所吸引，索性坐在船尾凹下去的地方，尽可能的靠近这些神秘的小东西。

“我也只见过两次荧光海，你们很幸运。”荒川走到大天狗旁边，用手捧起一点光亮。大天狗笑着回他：“我们这样的小组，大概是全凭运气活到现在。”

荒川没有接话，把荧光生物铺开在甲板的一角。

“那我要借你们的吉运了，如果心想事成，送你一份小礼物。”

大天狗没在意他具体说了什么，只是看着这罕见的景象出神，随意的嗯了两句便不再说话。

船头萤草哼起一首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歌，也不记得歌词，唱的曲不成调，却是这船上所有人难得的好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