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天】深潜于空09

第九章   新年快乐

今晚的沼泽区出乎意料的热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灯火通明的状态。这让大天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荒川正牵着他的手,两个人强行并排走在沼泽区狭窄的小道上。幸好这个时候大人们应该都在炉火前聊天,只是时不时还有在外面疯玩的小孩子跑过他们两个身边,弄得大天狗有些神经过敏,可他又不太舍得放开荒川的手,毕竟莹草给他讲过,恋人是要牵手的。
这算不上喧闹的街道,终于要走到尽头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二人背后发出一声惊讶的叫声。
大天狗本来就绷紧的神经啪的一下子断掉了,直接应激反应双翅一阵,眼看着人就要起飞,荒川被他带得一个趔趄,使出老大的劲才把大天狗留在原地。
“没事,一个醉汉而已。”荒川在他耳边解释。
大天狗顺着荒川的目光去看,那是一个喝多了劣质酒的男人,正靠在台阶上撕心裂肺的唱着歌,刚刚不过是嚎了一声,开个嗓子,就差点把大天狗吓得飞走。
荒川看了看醉汉,又看了看大天狗,强行压下脸上的笑意,装作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牵着大天狗走出街道的尽头,步入汽灯照不到的街角。
他们在这街角又交换了一个吻,伴随着醉汉破碎却又明亮的歌声。
他唱的是一首情歌,大天狗在接吻的间隙想到,是荒川在酒馆吹奏过的那首。
直到他们两个走到家门口,大天狗脑子里还不断重复这那首歌的旋律,不得不承认它确实很好听。
“大天狗,你走的时候拉了窗帘?”荒川紧张的语气把大天狗从神游中拉回。
他想了一秒立刻回答道:“没有。”话音未落,大天狗余光看到一个影子从自家屋后略了出去。
“站住!”他刚想去追,荒川的动作却比他还要快,一道影子般的冲了出去。
大天狗刚想追上荒川的脚步,可屋内的红光明显在肉眼可见的变亮,他冲上去推开门,立刻被潮湿木材燃烧的浓烟熏了出来。他用衬衫捂住口鼻,再次一头扎进屋里。
屋内火炉被人踹倒在地上,火势已经蔓到床边。大天狗想起出门之前藏在床下的资料,拿眼睛一扫,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被偷了?还是干脆被烧了?
大天狗心思电转之间,心里似乎有了一点模糊的想法,但是眼前的情况容不得他细想。他飞速将几件重要的东西——荒川的礼物盒子以及辉夜姬的画装进出海的背包,从门口丢了出去。屋子里没有多少水,根本谈不上救火,大天狗只能徒劳的将毯子盖在火源上,暂时延缓火势,给自己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
他灰头土脸的跑出门,一头撞在正要往里冲的荒川身上。
“你没事吧!”荒川迅速把大天狗拉到安全的地方,看到人还是囫囵个的才安下心来。这时候邻居已经被街上的响动所吸引,有人喊着着火了,众人便纷纷拿着沙袋开始有序的救火,把大天狗和荒川两个人晾在一边。
“抱歉。”荒川拍拍大天狗翅膀尖上的灰,接着说道:“人没追到,丢东西了么?”
“丢……”大天狗差点脱口而出,但瞬间又把话咽了回去,改口说:“没看清丢了什么。”
荒川看出他有不想说的东西,也不继续问下去。大天狗转身撸了袖子去和邻居一起救火,而荒川体质畏火惧热,只能一个人坐在大天狗家对面民居的台阶上看着对方忙来忙去。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连天都隐隐亮起来的时候,大火才在热心群众的帮助下被彻底扑灭了。大天狗筋疲力竭的跟众人道了谢,拖着翅膀走到荒川旁边,挨着对方坐了下去。
荒川看他累的不想说话,便伸手让大天狗靠在自己腿上,顺便拿袖口擦了擦对方脸上的灰黑,大天狗略长的额发被燎焦了一小截,露出下面冰疲惫的蓝色眼睛,正向上注视着荒川。
“我们暂时没地方住了。”过了好一会,大天狗叹了一口气说道。
“住旅馆。”荒川言简意赅。
大天狗果断拒绝:“不,我怕跳蚤,还是住船上吧。”
“好。”荒川低头,本来想去讨一个吻,但大天狗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别人家门口亲热,下意识扭头一躲,直接蹭了荒川一脸灰。
荒川佯装着有点恼怒的样子,使劲揉了揉大天狗柔软的发心,接着他把对方汗湿的发都拨到一边,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颇为强硬地在那印下一个吻。
“别闹。”大天狗任他亲完,才从荒川腿上爬了起来,徒劳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接着荒川也跟着站了起来,默契的拎起大天狗的背包。
于是迎着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灰头土脸的荒川和大天狗,背着他们仅剩的家当,再次踏上了去沼泽区的路。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显然是各怀心事,大天狗琢磨的是自己那份没来得及看就被人掳走了的资料,荒川则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天狗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才合适?”诸如此类的问题,翻来覆去地在心里车轱辘。
船上跟他们离开之前相比没什么变化,船舵被厚实的帆布盖了起来,上面有些海水干涸后的盐渍。两个人先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个人卫生,季风带来的丰富降水都储存在舱底的集水装置里,用水甚至可以比在陆上稍微奢侈一些。
经历了一夜的兵荒马乱,两个人其实都很困倦了,大天狗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荒川洗完脸回来看到对方已经沉沉睡去。他注视着大天狗疲惫的睡脸,发现他鬓边还有一点点没洗净的烟灰。荒川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用指腹小心将那一块污迹擦拭干净。
然后他转身坐在大天狗对面的吊床上,沉默着端详了一会对方的模样。大天狗的五官显然混合了东亚和斯拉夫的血统,进而呈现出精致的骨骼与带有明显白种人特色的皮相。在他沉睡后还深锁的眉宇间,甚至还能读出一点点尚未长开的稚嫩。
荒川又看了一会,最后实在扛不住越来越沉的眼皮,干脆就着身下的吊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荒川看了看悬窗外的天光,然后无声翻下床。他扭头看到大天狗还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把一双翅膀垂在外面,衬衫下摆卷了上去,露出一小截好看的腰线。
男人任由自己的绮念蔓延了一会,然后拿起桌上的炭笔,潦草的在木板上留了言,又随手找了一只旧口袋,接着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
荒川沿着路七拐八拐,耐着心思买下很多食物,若是大天狗在这,一定会讶异于男人对这城市大街小巷的熟悉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在海上漂泊多年的人。终于将旧口袋塞得满满当当后,荒川来到此行的最后一站,那家他和大天狗一起去过的酒馆。
节日刚过,酒馆里客人还是不少的,荒川一进门就直奔吧台,果不其然找到了他今天需要见的人。
“老样子。”荒川冲老板娘打手势。
“找我有事?”说话的人蓄着一头夸张的长发,正是那天跟荒川对话的人,一组组长荒。
荒川拿到一杯颜色不那么喜人的酒,并没有喝,而是把它推到荒面前。
“如果我要再带一个孩子走,需要多少时间?”荒川反问。
“久到足以让你也走不了。”荒毫不客气的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顿了顿道:“但如果你只带人走,别的都不要,没问题。”
“下次述职,我会最后尝试一次,不行就听你的。”荒川语调不变,神色却像是做了个巨大的决定。
荒点点头,目光仍是注视着面前的酒杯,开口道:
“就算你让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只不过是撕破脸皮而已。白塔没了鬼火的控制权,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变异者那么多,谁来管理?如果没了这东西,谁会去拿命探险?”
他一般很少一口气说很长的段落,但显然这些话在荒心里已经想了很久了。
“组长,有时候太过执着也不好。”荒开口,语气平淡:“十年前我刚来的时候,你也给我买过一杯酒,告诉我不要太执着。”
"那是大人骗小孩的话,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荒川边说边拎起他那个满当当的旧口袋,慢悠悠往门口走去。
荒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只是回敬了他一句:
“你现在像个恋爱中的傻子。”
荒川的脚步停都没停,径直推开酒馆的门,走了出去。
恋爱中的傻子。
荒坐在吧台边上,朝老板娘又要了杯酒,把这句话反复在心里咀嚼了几次,最后决定对其嗤之以鼻。
当然走在路上的荒川并不知道老友在内心已经把自己贬斥的体无完肤,他只是抽空想了想荒刚才的那番话,接着略微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白塔那阳光下微微泛红的模糊轮廓。
他面前是这畸形的高塔,背后是沉睡着大天狗的船港。
荒川在那沉默的伫立了一会,转身迎着渐渐西沉的太阳,向港口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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